第三百五十三章 等待-《画中的薛定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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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吗?还行,Lee告慰他说。我有几个明星,他壮起胆子吹牛,想给索妮留个好 印象。但是我不能每两年就展出一次他们的作品,明星们,不是吗,他们总是供不应求。我还有些小年轻,他们刚刚出道,但这是另一个问题,嗯。小年轻,你不应该让他们的作品立即过于频繁地展出,不然,很快就会让人厌倦,于是,我时不时地显示他们作品中的一件,不再多了。该做的,他发挥道,大概就是偶然也为他们举办一次小小的展览,在楼上,假如我有楼上的话,总而言之,你也看到了,还行,还不赖。说着他住了口,意识到他开始在对牛弹琴了,每个人都已经心不在焉。
但是,确实,一旦了结了这一费用问题,要想邀请索妮去吃晚饭,事情就变得不那么复杂了,尽管她表面上不露声色,总归还是对他印象很深的。天气晴朗,很适合在露天平台上吃晚餐,到时候,Lee的旅行故事肯定会迷住这个年轻女郎,迷得很深——如此的深,以至于她会关上她的爱立信,越来越多地点燃本森香烟——然 后,他将一直送她回家,离布朗利滨河街不远的一个小小的双层套间。
当他们同意喝上最后的一杯之后,Lee将跟着她来到她家,这个双层套间的底层中将会出现一个年轻姑娘,宽大的眼镜片后两只眼睛将没有光彩,她将俯身在有关宪法的大学讲义上,讲义上将放着三个喝空了的柑橘味酸奶的塑料杯,还有一个小收音机模样的 粉红色的塑料玩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玩具。一种和谐的而非暴烈的气氛将笼罩着这个套间。红色和粉红色的靠垫将漂浮在一张长沙发上,沙发上绷着花里胡哨的冷冰冰的高级密织薄纱。在一盏光线柔和的电灯下的一个托盘上,一些橙子将投下桃子的阴影。年轻姑娘和索妮交换了一下关于布鲁诺的信息,费雷弄明白了,这个布鲁诺只有一岁零九个月大,他正在楼上睡觉。那个粉红色的收音机模样的东西原来叫做"宝宝风",专门用于接受和传送婴儿可能发出的哭声。然后,照看婴儿的那姑娘用了极长的一段时间慢腾腾地收拾她的资料,把空的酸奶杯扔进垃圾道,临走之前还关上了"宝宝风",他们终于能一个扑到另一个的身上,拥抱着七扭八歪地挪动,仿佛在笨拙地跳着舞,就像是两只夹在一起的螃蟹,挪向索妮娅的卧室,然后,一个解开了搭扣的黑色文胸柔柔地搁在了这个房间的地毯上,像是一副巨大的太阳镜。
然而,过了不一会儿,放在床头柜上又重新通了电的"宝宝风"开始发出一阵尖锐的喘气声和哼哼声,一开始还比较弱,与索妮那多多少少有些男声化女高音的哼哼声交织在一起,但它随即就盖过了索妮的哼哼声,变成了一种渐渐增强的怨泣声,最后成为刺耳的哭叫声。当即,他们俩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分了开来,没有办法,但却并非没有恶意,索妮噔噔地跑上楼,去哄小布鲁诺。
只留下Lee一个人了,他很想睡上一觉,便把"宝宝风"的音量调小了,认为这样很管用,也很谨慎。
但他不怎么熟悉这种机关,无疑很不恰当地摁错了另一个按钮,因为,哭闹声和哄慰声不但没有减小,反而改变了它们的频率,突然跟保安人员步话机的频率交叉干 扰在了一起,这一下倒好,他竟然能清清楚楚地跟踪他们夜间里值班、巡查、维安的使命。而现在,Lee再也无法搞明白机械原理,便开始使劲地把所有的按钮胡乱 一通砸,试图找到一根天线,扭弯了它,找到一根铁丝,割断了它,他还把它塞在一个枕头底下,想闷住声音,但一切均是徒劳:每一次摆弄反而更加强了它的音响,现在,它一秒更比一秒响。Lee终于垂下了胳膊,匆匆穿上衣服,仓皇逃出,一边下楼梯,一边扣纽扣,他甚至不需要悄悄地开溜,因为"宝宝风"的噪音正在侵入楼道的空间,渐渐地充满整幢公寓楼——接下来的好几天里,他都将不再打电话找她。
相反,从第二天起,倒是有一个女人将给他打电话,那就是德拉艾夫人,他的前助手的遗孀,就是葬礼那一Lee在阿莱西教堂遇到的那一位。他似乎觉得, 尽管她身处丧期,看起来却不像是在丧期中无趣可寻的人,他想,这一时期中,她只有一个肩膀能承受眼泪。这不是吗,她在近傍晚时分打来电话,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是有一件事情需要提供德拉艾社会保险的几份证明,很可能留在了画廊里,她没有办法拿到手,是不是可以让她来一趟。很遗憾,我认为不行,Lee说,他在这里没有留下任何私人物件。啊,这实在令人扫兴,德拉艾夫人说。
尽管如此,不过,我想我是否还能来看看你呢,比如去喝上一杯,我很愿意回忆一些往事。
这会很复杂的,Lee撒谎道,他尤其不愿意想象跟德拉艾夫人的任何往事,我刚刚旅行回来,我很快又要出门,眼下,我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太遗憾了,算了吧, 德拉艾夫人说。那么,你的旅行,走得远吗?而Lee,为了把眼下的谎言编圆了,便简单地对她讲了一下大北方。精彩极了,那寡妇激动地说,我总是梦想着那 些地区。那当然很漂亮啦,Lee傻里傻气地说,那当然非常非常漂亮。
你的机会多好啊,寡妇越发惊叹道,能够到这样神奇的地方去度假。你知道,Lee有些恼怒地回答说,那可不是去度假的。这么说,是专业旅行啦。我是去给画廊寻找一些东西的。精彩极了,她依然热情不减,那么你找到了吗?我想我得到了一些小玩意,Lee小心谨慎地回答说,但还得看看,我不会估价。我倒很愿意来看看这一切,德拉艾夫人说,你什么时候展出呢?眼下,我还无法对你说得太多,Lee说,日子 还没有确定,但我会给你寄一份请柬的。对了,到时候,别忘记给我寄一份请柬,说话算数哟。没问题,Lee说,算数。
在整整这一个吸引着人们注意力的阶段中,本加特内尔只是生活在导游书上打上了星星的舒适的宾馆、客舍和其他旅馆中。比如说,在七月份,他在一天傍晚来到埃尔比西旅馆,在这家旅馆中度过了四十八小时。四百二十法郎一天,含早餐,房间乍一看来不算太糟糕:稍稍有些太大,但比例协调,一道圆润的光亮通过一个 16 寸乘 9 寸大小的门窗洞,滑人室内,窗洞边上爬满了玫瑰花枝。安纳托利亚出产的地毯,多功能淋浴,有料录象节目,兽皮色的床罩,窗外的景色是一个小公 园,园中栖息着成群的紫翅椋鸟,桉树成行,还有移植的金合欢花。
呱噪不已的椋鸟把它们的巢窠安在埃尔比西旅馆的砖瓦下、墙洞里或者桉树上,如果说,它们总是以啾啾的呜叫,飒飒的抓挠,咚咚的碰击,还有滑稽的模仿显示着它们自身的存在,那么它们似乎同样丰富了它们的歌唱:习惯了我们时代声音响亮的环境,不满足于把电子游戏的滴滴嘟嘟、音乐喇叭的哔哔吧吧、私人广播台的叮叮咚咚融合到它们的保留节目中,现在还在其中加进了移动电话的丁丁令令。本加特内尔每隔三天就用这电话与鳗鱼通话一次,随后早早地捧着一本书上床睡觉。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他是拿着一张报纸下楼来的,到空荡荡的餐厅里吃早餐。下楼的时候,他没有乘电梯,而是选择一步一步地沿着楼梯走下来。他觉得,这样可以让他安静,有时间冷静思考。而且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这钟点,餐厅里还没有人来。叮叮咚咚的餐具碰撞声和咿咿呀呀的低嗓音从厨房中传来,还有摩擦声,低沉无奇的脚步声。他又把眼镜架到鼻子上,脑袋始终埋在报纸中。
但是,比方说现在,几个星期之后,本加特内尔下榻在更靠北方的另一个旅馆,在安格莱附近的"磨石粗砂岩"客舍。这里没有花园,却有一个铺着砖石的院子,种 栽着古老的梧桐树,树木之间颤动着,的一池泉水,或者不如说粗粗的一眼喷泉,水柱摇摇晃晃,发出一种不规则的咝咝冒泡声。绝大多数时间里,这一声音似乎都想跟雷动的掌声,跟那些有节制的、零散的、不太热烈的或者纯粹献媚的鼓掌声形成对照。但是,偶尔它也跟它自己形成共鸣,这时候,便会产生出类似于齐刷刷的鼓掌声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滑稽和双拍子效果——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没了控制,就像是观众要求艺术家再回到舞台上来。
每天雷打不动,本加特内尔与妻子通一次电话,但这一次,电话交谈比平时持续得更长久。本加特内尔问了好多的问题,把回答记在报纸的边页上,然后断了话。
一阵思考。又开通电话,拨了鳗鱼的号码。鳗鱼立即回话。好,本加特内尔对他说,我认为咱们可以行动了。你先给我租一辆小型的带冷冻仓的货车,不要一辆卡车, 嗯,只要一辆小货车。没问题,鳗鱼说,不过,为什么要带冷冻设备的呢?这你不用管,本加特内尔说。不妨说,是为了不让那些玩意解冻。我给你一个巴黎的电话号码,我明天回巴黎住几天,你一旦事成后就给我打电话,好的,鳗鱼说,明白。我明天就去办好,完了回头,我立刻就给你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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