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被迫-《画中的薛定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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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吧?我推荐的准没有问题。”莫仁说:“不错不错。”完全像应声虫一样。
刘通让老板娘不要干扰他朋友的思路,说:“不要紧张,看准了再说,不满意就换。”
最后他反复问了莫仁几遍:“看准了?”“看准了。”“就她了?”“就她了。”
刘通这才郑重地对莫仁牵着的女孩说:“把我的朋友伺候好了,也算是给我一个面子。”此言一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切都是那么的流畅通顺,如行云流水,谁又能想到刘通是第一次招呼朋友呢?看来他绝对是这方面的天才。以前只是由于生活贫困有关的才能没有机会得以发挥,这真是莫大的悲哀。当然,此刻经济方面的问题仍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否则的话他也不至于不给自己找一个了。刘通清楚自己的皮夹子里没钱,付不出小费,总不能让莫仁来到清迈自己没能请他还要让他出两个人的吧?那也太说不过去了!莫仁请自己吃饭、喝茶倒也罢了,烟酒不分家嘛。可小费总得个人担待,没听说在这上面请客的。要是莫仁知道这样的规矩,自己掏腰包也不该有所抱怨。刘通没钱,顶多不招而已。退一步想,幸亏如此,由于没钱招他才能做到如此镇定。刘通不禁为自己绝处逢生、另辟蹊径、化被动为主动的能力而得意起来。看来一切事在人为,刘通因种种原因而不能成为一名好人,却意想不到地扮演了正义化身,此刻摇身一变,又成了名符其实的中间人。
随后莫仁和女孩走进里面的卡间,刘通在前厅里的一张桌子前坐下,余下的三位不见了,只有老板娘留下来陪刘通说话。她一直在劝刘通也找一位,后者摆手道:“没意思,没意思。”他问老板娘近来生意如何?对方谦逊地说:
“就那么回事,你不是看见了吗?白天没客人。”这样交谈几句之后刘通便缄默不语了。一来,他拿不准像现在这样闲聊算不算陪坐?虽说对方是老板娘,但风韵犹存,亲自下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一来言多必失,老板娘可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阅人无数,要是被她看出破绽来那就麻烦了。好在她和他说话时并没有坐在桌子旁,而是站在吧台后面,因此也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生意。刘通掉转头去,默默地注视着窗外的街景和行人,以及过往的车辆,一面拍着随身带来的香烟。既像是在沉思,又像在打盹,实际上他是在给莫仁放哨。店堂里一时间寂然无声,布帘后面也没有任何动静。街市的喧嚣通过门窗传进来,老板娘在刘通的身后翻着账本。刘通一连抽了六七根烟。突然,女孩从里面的卡间里出来,走到桌子前,向刘通借打火机一用。刘通以为莫仁要抽烟,因此连同烟盒一起推过去,可小姐只拿了打火机便回到帘子后面去了,让刘通好生纳闷。他正在奇怪,女孩从布帘后面探出头来,向他招手,说:“你的朋友叫你。”
刘通离座走进布帘后面,走道里一片漆黑——那打火机并没有派上用场,既没用来点烟池没有点燃桌子上的蜡烛。十几秒后刘通的眼睛才有所适应,看见两个蜷缩在卡间里的人形轮廓,四只眼睛熠熠生辉,如同待在洞穴中的野兽。女孩坐在莫仁的怀抱里,身体不停地扭动着。对方的姿势也很放松,一手搂着女孩的腰,一手抚摸着她的脸蛋儿,表情却很尴尬僵硬。这副表情显然是针对刘通才有的,而浪荡的姿态说明在过去的半小时里他们的进展。莫仁的脸上浮现出腼腆谦卑的怪笑,难为情地说:“她说就在这里……”“这里?”刘通质疑道,“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办事呀?”女孩说:“没事的,我们都这么惯了的。”
接下来莫仁再无声息。刘通代表他的朋友与女孩讨论了各种干事的可行性前提。既然这里可以就没有必要到别处去了,比如去别的地方开房间,又何必花那个闲钱呢?况且莫仁已急不可待,就等刘通下令开始了。既然朋友如此信任,就更不能不考虑到他的安乐(安全和快乐)。刘通坚持让女孩领他去楼上的房间看一看。
那房间并非专门的地方,乃是平日里小姐们的起居之处,简陋寒酸不用说,而且与隔壁的某个顾客盈门的电器商店相通。除此之外后面只有一间厨房,是密封的,油腻肮脏不堪。刘通无法设想他的朋友在锅台灶具间冰凉的磁砖上与女人缠绵,即便如此还得收高得不近情理的场地费,标准不下于四星级饭店里的豪华套间。虽说费用由莫仁自己出,但也不能让人家把他当成冤大头来欺负。就是女孩本人也认为完全无此必要,就在卡间里解决不就完了?何苦要那么铺张浪费呢?她之所以开出一个天价不过是要阻止莫仁去别的地方。在她看来卡间里最好,既便宜方便,又因为空间窄小保暖不容易患上感冒。
他们接着又讨论起其他问题。女孩突然生气了,提出让刘通出去给自己买烟。
一瞬之间刘通回忆起自己毕竟也是大学毕业,即便落魄潦倒至此毕竟也是一个知识分子,偶尔客串一下角色扮演那是没有问题的,像真正的中间人那样彻底无我还是不行。刘通自尊的感情被刺激起来,断然拒绝了女孩的要求:“你搞没搞错啊?要我去给你买烟!”为报复这个侮辱了他的女孩刘通索性搅黄了她的生意。“这地方有问题,太不正规了,不卫生也不安全,我们还是换地方吧。”他对莫仁说。
后者于是起身,整理好衣服跟着他出来了,将一脸沮丧的女孩留在卡间里。虽说没有成功,莫仁总算体会了一点。此外他还得到了女孩的一个号码,被临时写在一截手纸上面。这截手纸此刻被莫仁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刘通、莫仁走出九隐,外面已是满目橙黄的夕照了。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骑自行车的倍增,充耳一片铃铛声,此刻正值下班时间。莫仁一步三回头,很是恋恋不舍,他的心情与气愤的刘通颇为不同。为买烟的事刘通骂不绝口,莫仁却在小心地为女孩辩护。
刘通欣喜地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说:“真有你的,花得值得!”莫仁于是深感幸福地笑了。
“不过,”刘通话锋一转,“欣赏是一回事,做事是另一回事,一定要讲究规则。连我这个王老五都不敢马虎,何况你是个有家室的人呢!”
他们在街边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并没有离开这条街。他们在人行道上徘徊,暮色已经降临,但时间尚早,清迈的夜生活还没有开始。他们走进一家夜总会,嚷嚷着要找人,没有人理睬他们。于是他们自行摸上二楼,来到表演厅,里面没有客人,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在吧台上吃盒饭。见他们进来,其中一位没好气地说:
“还没有上班呢!”原来干她们这行也有一定的作息时间,这是刘通他们没有料到的。可见清迈的娱乐业白天并不是最萧条的,最萧条的是现在,黄昏时分,隆重而正式的夜生活开始之前。这真是一段难熬的时光啊!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人理睬他们、招呼他们。这个行当的所有从业人员,都把他们当成了不懂规矩的莽汉,既不懂规矩又急不可待,的确是挺可笑的。
由于无处可去,他们只好在街头继续游荡,欣赏着暧昧不已的夜色,然而心情却不那么的轻松愉快,甚至有某种程度的压抑。刘通沮丧地想:即使莫仁此行有所收获,那也与自己无关。他没有钱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只不过起了一个向导或陪游的作用。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真够窝囊的。加上马不停蹄造成的疲劳,他对出入于夜总会那样的地方已没有当初的热情。暮色中行人来往不歇,有的还与他们擦肩而过,不在意地碰着了他们。这些人心怀坦荡,目的明确,兜里有的是钱,与他们错过时竟流露出轻蔑之情,或者视而不见。刘通感到愤愤不平,他指着过往的行人对莫仁说:“你看谁不顺眼尽管上去揍,我绝不拦你,有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以这样的方式招待朋友,实在也是出于无奈。如果莫仁真的很想揍人,同时又能不被人揍,那就真得感谢刘通了。这可是他的地盘,他的城市,行人民然也是属于他的。“随便揍,没关系的。”刘通说。问题在于:莫仁是否有揍人的欲望?是否觉得有此必要?如果他感受不到揍人的乐趣,揪住一个行人便打就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了。莫仁问道:“我干嘛要揍他们呢?”刘通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也许,正是因为此刘通才提出了揍人的设想。虽说莫仁生性温良,不会参与街头斗殴,但刘通毕竟邀请过他了。揍不揍是莫仁的事,对方的邀请却是明白无误的,莫仁应该能分清这里面的区别。也就是说即使他放弃揍人的权利也应该领刘通的情。
“不揍白不揍。”刘通说,言下之意,揍了那就值得了。他启发莫仁道:“难道你不觉得他们欠揍吗?”莫仁老实地承认:“不觉得。”
他们上了一辆出租车,刘通装成外地游客的模样,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问司机:“哥们,有什么地方好玩啊?”司机反问刘通:“你们要玩什么?”刘通说:
“玩什么?好玩的嘛。”司机道:“这年头,各人的理解不同,有人觉得唱歌跳舞好玩,有人喜欢洗桑拿,有人要……”司机很上路子,说话慢悠悠的,也不失必要的谨慎,看来是一个可以信托的人。刘通觉得没有必要再装神弄鬼,他坦率地问:“清迈有没有那啥?”司机回答:“那啥没有,东玩街倒有一条。”刘通闻言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地说:“那就去东玩街吧!”
刘通为何一愣?自然是觉得颇为诧异。倒不是司机的说法让人费解,而是他住的地方恰恰在东玩街上。虽然刘通在那儿住了多年,可一直不知道东玩就是那啥。他曾在电话里向莫仁吹嘘自己的居住环境,不过是信口开河而已,没想到还真的不幸言中了,他住的地方如此得天独厚。居住在幸福里,那可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呵,怎样的一种光荣与梦想?不,怎样的一种光荣与现实!
可惜多年来自己竟毫无察觉,真是荒废时日了!可是,即使明白自己住在幸福里,那又能怎样呢?没有钱一切还是白搭。当然如果早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没准会涌出一股努力向上工作和挣钱的动力,如今也不至于在招待朋友时捉襟见肘的了。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多年来他都忙活了些什么呢?睡觉吃饭,靠给报纸副刊写一点狗屁文章勉强度日,跟在有钱的或有权的后面蹭一些小快乐。刘通尾随他们出人了一些场所(次数绝对有限),只顾埋头走路,满足于当下,从不抬头看路以及周围的环境。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不是由别人领着,自己是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的。没想到现在不仅自己要来,而且还作为向导,率领别人一起来了。自己当真是鼠目寸光,胸无大志,只满足借有限的素材吹嘘美化自己。而事情一旦落实到实处,马上就原形毕露了。幸亏有了这个巧合,使刘通在老朋友面前维持了必要的面子,证明自己以前在电话里所言不虚。之所以冒充外地人,向司机求教,不过是一个故意的小幽默。莫仁理应这样理解他的朋友。刘通偷眼看去,只见他的脸上浮现出某种自以为是和故作神秘的笑容。再看后视镜中,司机的表情与莫仁极为类似。人人都自以为是和故作神秘。只有刘通知道,他的自以为是和故作神秘才是最终的和顶级的。在他的眼里,车上的另外两位不过是程度不同自以为是和故作什么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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