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穷尽复杂-《画中的薛定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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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是一艘长一百米、宽二十米的大船:八个成对安装的发动机,13600马力,最高时速可达16.20 海里,船体吃水7.16 米。Lee被安顿在他的舱室中:家具都固定在壁板上,脚踩开关的水龙头不出水,电视接收器由螺丝拧紧在单人卧铺的延长体上,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本书。外加一个小小的奇怪的通风器,因为暖气来自内壁,制造着一种在所有的北极装备上都一样的三十度左右的炎热,无论它们是军舰,拖拉机的驾驶室或者房屋。Lee将他的物品分散放在壁柜里,把一本论述因纽特人雕塑的著作,放在卧铺旁伸手可及的地方。九十个男女构成了花庭号的海员队伍,外加三个Lee一下子就分得清清楚楚的女人:一个年轻的花枝招展的小巧女人是管缆绳的,爱咬手指甲的那个是管账目的,还有一个体质十分理想的护士,略施淡妆,皮肤恰到好处地晒成了古铜色,工作服大褂底下穿得很少,她同时还管图书室和录像资料,名字叫丝琳。Lee因为很快就养成习惯去她那里借书借录像,没有几天他就了解得一清二楚,丝琳每到晚上,就去找一个留着小胡子、方下巴、纺锤鼻的无线电报务员。
这方面想得手似乎没什么希望,但我们走着瞧吧,我们走着瞧,我们还早着呢。和陆倩倩分开,他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想寻找她的填补物的冲动。
第一天,在甲板上,Lee认识了船上的头头。船长像个演员,大副像个主持人,但是就到此为止:其他的高级船员,上一等的和低一等的,都没有什么特点。寒暄之后,找不出什么可聊的话题,Lee就在破冰船那巨大而又温暖的躯体中转悠,他渐渐地被它的气味吸引。乍一看,这里一清二白,什么都闻不到,随后,稍稍寻找一下,人们就可以在秩序中区分出粗柴油、饭菜、烟草、呕吐物以及压缩垃圾的气息的幽灵,然后,再深入寻找一下,还有一种漂浮的、模糊的背景,混杂有不太干净的、发霉的潮气,海水的蒸汽,从虹吸管中发出的尖声。高音喇叭嗡嗡嗡地传出命令,一些家伙在半开的门后捧腹大笑。Lee在闲逛中,遇上了各色不同的水手,不过他没跟他们说话,侍应生和机械工不太习惯非专业人员的在场,而且也总是很忙:由于本职工作的关系,大多数人整天在宽敞的机械舱或配电舱中忙活,它们都位于船的底层,装备有巨大的机床和精密细巧的仪器。他只是跟一个年轻的水手稍稍谈了几句,那水手很腼腆,肌肉发达但却易受伤害,他对飞过的某些鸟儿的呜叫声十分注意。比如说,雷鸟,羽毛可用来做鸭绒的绒鸭,管鼻鹱,海燕,我想大概就只有这些了。
大概就只有这些了,多脂肪的饭菜在固定时间才供应,每天晚上,人们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可以在酒吧中坐一坐,付钱喝上一杯两杯啤酒。过了第一天的发现期后, 从雾蒙蒙的第二天起,时间就开始散成丝丝缕缕。从他那舱室的舷窗中,Lee看到海岛在他的右方移动,直到他们开始沿着海岸航行,一直驶向海湾,随后又驶向海峡,其间他们从来没有觉察到发动机的隆隆声。
沉浸在赭褐中透着青紫的高高悬崖中,空气纹丝不动,冰冷,因而凝重,以它的整个分量压在一片同样纹丝不动的沙粒般灰黄色的大海上:没有一丝风,没有一艘 船,很快,甚至连一只鸟儿都没有,不带来些许的动作,任何的声音。海岸一片荒凉,陡峭的绝壁齐刷刷地插入水中,水面上漂浮着泡沫和苔藓,像是胡子没刮干净邋邋遢遢的脸。透过大幕般齐整的浓雾,人们可以猜想到而不是看到,过了山崖,冰川的侧翼正以它们不被觉察的速度落下来。一时间万籁俱寂,一直要到遇到大浮冰为止。
一开头,由于浮冰还相对很小,破冰船开始正面撞击开辟航道。随后,很快地,它们变得相当的厚,迫使破冰船不能继续依旧行事。从此,它采取压冰上行的办法, 用它的分量把冰压碎:于是,它爆裂开来,朝四面八方的无穷尽头裂开一条条缝隙。Lee来到与破冰器只有六十毫米金属相隔的艏柱,近距离地听着撞击的声响:舯 楼都在振动,发出奇怪的刮擦声,尖叫声,吼啸声,低沉的回响,多样的摩擦。但是,一旦回到甲板上,他就又只感觉到一阵轻微而持久的碎裂声,像是一块布料在纹丝不动地、安安静静地停在海底的核潜艇上面毫无阻力地被撕裂,而潜艇中的人还在打牌作弊,无谓地等待着撤消命令。
他们继续航行,日子一天天过去。途中没有遇到什么人,除了有一天碰到另一艘同型号的破冰船。两船相会,停了一小时,两位船长交换了地图和航海记录,尽此而已,之后,船又重新前进。这是一些从来没有人来过的地域,尽管好几个国家都对它多少声称拥有主权:斯堪的纳维亚诸国,因为最早在这里进行勘察的人是从他们国家来的,俄罗斯。因 为它离这里并不远,加拿大,因为它很近,美国,因为它是美国。
有两三次,他们都能看见拉布拉多海岸上荒凉的村庄,最早是由中央政府建造的,是为了土著的福利,从发电中心到教堂,一应俱全。
但是,由于这一切不适合当地人的需要,他们就把村庄给毁了,最后抛弃了它们,出外去自杀。
在一些破漏的船只附近,四散地堆着一些海豹的尸体,干柴似的,有的还吊在木架子上,使人回想起这种保护食物不受白熊偷袭的方法。
这很有趣,这空无而又崇高,但几天下来,就有一点枯燥了。正是这时候,Lee变成了图书室的书虫,从中借出不少关于极地探险的经典作品--格里利、南森、巴 伦支、诺登舍尔德--以及各种各样的录象带--《里约布拉沃》、《生死吻我》
当然,但也有《性情反常的想象》或《贪婪的女行者》之类的带子。他只有在确信了若丝琳与无线电报务员的关系后,才去她那里借这后一类作品的:
从此后,尽管他心中再也不存希望跟那女护士来一腿,却再也不怕在她眼中威信扫地了。其实根本用不着那么谨慎:当若丝琳漠然地在他的借阅证上登记《启示录四骑士》或《把我们塞满》时,她只是平静地微微一笑,充满着母爱般的宽容。这一微 笑是那么的令人放心,那么富有嘉许性,Lee很快就不再犹豫了,他三天两头地找一些简单的借口——头痛脑热啦,腰酸背痛啦——请她给治一治,敷料啦,按摩啦。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进行得不赖。
而在六个月之前,进行得不怎么好的,是画廊的事务。因为在那个阶段,艺术品市场不很景气,随便在这里提一句,Lee最近做的那次心电图同样也不太好。 他已经发作过心脏病,一次轻微的心肌梗塞没有造成其他后果,只是使他戒了烟,在这一点上,专家菲尔德曼的态度强硬得不容商量。迄今为止,如果说他那带有" 万宝路"的生活好比是攥着一条有结的绳子向上爬,那么,被剥夺了香烟的日子。从此后就像是在爬一条滑溜溜的绳子。
最近几年里,Lee建立了一个小小的艺术家关系网,他定期地拜访他们,尽可能地给他们一些建议,显然也叨扰他们。因为以前经历的关系,他们中没有雕塑家,但 是,当然有画家,例如布克勒、斯蓬提尼、古尔代尔,尤其是马尔提诺夫,这段时间里,他飙升得很快,他只用黄颜色作画,此外,还有一些塑型艺术家。
比如说,艾利,他是超高温方面的专家,设计了封闭风道的鼓风机,还有埃斯特,他四处安放冰糖和滑石粉的小堆堆,基马尔,他放大昆虫咬出的伤口,拉基普,他毫无例外地拿睡眠做试验。但是,首先,这些作品近来没有人再那么想要了,其次,这些艺术家,特别是受惊地醒来的拉基普,终于让Lee明白到,他的拜访真是不适时宜。
无论如何,这一切现在再也不怎么卖得动了。兴旺时代结束了,没有了哇啦哇啦的电话,没有了不断吐出消息的传真,全世界的画廊不再打听艺术家的消息、艺术家 的观点、艺术家的传记与照片、艺术家的作品展览的目录和计划。曾经有过好几年相当有趣的艺术狂热,那时候,关照所有这些艺术家,为他们找到柏林的奖学金, 佛罗里达的基金,斯特拉斯堡或南锡艺术学校的一个职位,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但是,这一切的时尚似乎已经过期,财运也好像枯竭了。
由于无法说服足够的收藏家购买这些作品,此外还看到人种艺术渐成气候,Lee近期内终于转移了他的行动领域。他悄悄地遗弃了塑型艺术家,不过当然还继续关照着他的那些画家,尤其是古尔代尔和马尔提诺夫--前者已在走下坡,后者则如日中天--但他现在打算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更为传统的实践上。班巴拉人艺术,班 图人艺术,平原印第安人的艺术,诸如此类的东西。为使他的投资能得到有效的建议,他雇佣了一个叫吉诺拉的能干的信息专家给他收集情报,吉诺拉每星期还到他 的画廊来三个下午,照应铺面。
这位吉诺拉尽管满肚子的专业学问,外表却叫人无法恭维。吉诺拉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弧圈人。脊柱弯曲,面容纤弱,稀稀拉拉的小胡子左右不一,不太严整地遮盖了上嘴唇,甚至进到了他的嘴巴里头,两丛鼻毛支棱着从鼻孔里溜出来。
小胡子太长了,不像是真的,简直可以说是一撮贴上去的假胡子。
吉诺拉的动作是波浪般的,成圆形的,他的举止和他的思想也是歪歪扭扭的,甚至连他的眼镜腿也是曲曲弯弯的,两片眼镜玻璃也不呆在同一层楼上,总之,他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直的。吉诺拉,你稍稍挺直了,Lee有时恼火地对他说。另一位却我行我素,好吧,活该。
离开他在依西小楼房后的最初日子里,Lee着实好好地利用了一下他那新的生活秩序。在萝兰丝家,他享用了一条毛巾,一只碗,还有半个柜橱,他先是每天夜里都 睡在连拱廊街她的家中。后来,渐渐地每况愈下:开头只是两天一次,接着三天一次,很快四天一次,其他的夜晚Lee在画廊中度过,一开始一个人,后来就不是一 个人了,直到有一天,萝兰丝发了话:你走吧,现在,你找死去吧,你伺候你的小买卖去吧,滚。
行,我走,Lee说,然后在心里说,我才不在乎呢。但是,一个寒冷的孤单之夜,他在画廊的后堂被冻醒,便早早地起床,出门去找离得最近的一家不动产事务所。这个可怜的工作室,再也不能呆下去了。别人建议他去看一看一个很不一样的一套公寓,在阿姆斯特丹街。是奥斯曼时期的典型玩意,你瞧好吧,事务所的人 说:天花板上装饰有线脚,镶木方材地板,双起居室,双过道,双玻璃门,大理石壁炉上立着高高的镜子,房间之间的过道很宽,外带仆人间,需付三个月租金的押 金。好的,同意,Lee说,我要了。
他安顿了下来,花一星期工夫,买了一些家具,修整了一下水管。
一天晚上,当他安坐在一把 崭新锃亮的扶手椅中,一杯酒在手,不时斜一眼瞅一下电视,终于感觉到自己是在自己家中,这时,有人摁响了门铃,原来是吉诺拉不期而至。我只是经过这里,德 拉艾说,我只想对你说个事儿,我没打搅你吧?从原则上说,腰背腿脚全都佝偻着的吉诺拉是无法把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藏在背后的,不过这一次,他的身后似乎有 什么人影,隐约晃动在过道的阴影中。
Lee微微地踮起了脚尖。对了,吉诺拉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请原谅。我是跟一个朋友一起来的,她稍稍有些腼腆。可以进来 吗?
每个人都可以观察到,有那么一些人拥有植物般的身体。一些人令人联想到枝叶、树木或者花朵:向日葵、灯心草、猴面包树。说到吉诺拉,他总是衣冠不整,使人 想起那些生长在城市中的无名植物,灰不拉几的,从某个破败的货栈院子的砖石缝中钻出,从毁坍的墙面裂口中拱出。消瘦,弛缓,隐蔽,但却倔强,它们具有,它 们知道它们在生命中仅仅具有一个微小的使命,但是它们知道怎么履行它。
如果说,吉诺拉的外貌体形,他的行为举止,还有他混乱的口头表达,很容易就这样叫人联想到生命力顽强的杂草,那么,陪他来的那个女朋友则象征了另一种植物 的风格。乍一看去,这位叫薇克图娃的漂亮植物很是文静,显得更像是野生的,而不是装饰性的或点缀性的,更像曼陀罗,而不是含羞草,少芬芳而多荆刺,总之, 不太随和的外表。无论如何,Lee立即明白到,他一见她便错不开眼珠了:当然啦,他说,请进。随后,他只用一只不专心的耳朵对付着吉诺拉糊里糊涂的话语,全 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薇克图娃身上,不时与她的目光交叉,表面又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粗粗看来这是白费心计,要赢到手还早着呢,'但谁也说不清。不过,这天晚 上吉诺拉所讲述的倒不是无趣的琐事。
1957 年 9 月 11 日,他叙述道,在加拿大最北部,一艘叫奈西里克号的小商船被搁卡在马更些区的海岸 上,具体地点迄今为止还不能确定。当奈西里克号航行在剑桥湾镇和图克托亚图克之间时,它被紧紧地卡死在浮冰中间,船上装载着狐狸、熊和海豹的皮毛,还有一 批极其珍贵的古董,是当地有名的艺术品。
撞在一处暗礁上搁浅后,它便立即被飞流而来的冰块围裹住。船员们步行着逃离瘫陷的货 船,以好多人手脚冻坏为代价,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地逃回最近的基地,在基地,一些人就不得不被截肢。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尽管船上的载货价值连城,这 一区域的偏僻还是令哈得孙湾的轮船公司望而却步,放弃了搜寻计划。
吉诺拉带来了这些他刚刚获悉的信息。提供消息的人甚至还告诉他,假如好好探询一番,他们还会得到更细节化的情报,得到有关奈西里克号的确切坐标。这一切, 当然,是侥幸获得的,但是,如果事情明确下来后,探险活动将带来颇大的收益。通常来说,确实,发现一种人种艺术品或一件古董的信息都是经过了四五道手才得 来的。首先,往往是发现物品的一个可怜的当地人;然后,是监督着这种贩卖的地方上的头头;接下来,是在这方面有经验的特殊中介人;最后,才是画廊经营者和 收藏家,他们构成长链上的最后一环。这整个的小世界,显然是在不断地增大,而每过一道手,物品的价钱至少就要提高三倍。
但是,那天晚上,说实在的,Lee并不怎么专心于这一故事,他太关注那位薇克图娃了,他想象不到,一个星期后她会搬到他这里来住。要是有人告诉他这一点,他 无疑会欣喜若狂,尽管同时或许不会不感到一丝不安。而要是有人还明示他,今晚相聚于他家中的三个人,每一个都将在月底之前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消失,当然包括 他在内,那么,他的不安无疑还会更添三分。
将穿越北极圈线的那一天,船员们会很正常地庆贺这条线的通 过。人们以一种影射的方式向Lee预告这一事,调子挖苦嘲讽,透出模糊的恫吓,带有秘密道会命定的印记。然而他却不知其中的威胁,猜想这一仪式是特意为经过 赤道和南北回归线而保留的。但是,不:那些玩意儿同样也在寒冷中庆贺。于是,那天早上,三个化装成女恶魔的水手,大喊大叫着冲进Lee的舱房,蒙住他的眼 睛,然后连推带搡地把他带人横七竖八的道巷网中,一直带到临时设置成黑糊糊一片的运动厅中。有人摘掉了他眼上的布条,只见中央的一张台子上端坐着由船长和几个中级船员装扮成的海神。侍应部领班扮作尼普顿,头顶王冠,身披长袍,手执三叉戟,脚登潜水蹼,身边是那位爱啃指甲的女人,她扮演安菲特里特的角色。海洋之神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喝令Lee跪下,跟着他重复乱七八糟的咒语,一柞一柞地丈量运动厅的面积,用牙从一个装番茄沙司的盆子里咬出一串钥匙来,还 有其他无伤大雅的作弄。Lee一个劲地求饶,似乎发现尼普顿在悄悄地骂着安菲特里特。这之后,船长发表了一通演讲,发给Lee一份证明他通过北极圈线的证书。
完了之后,他们就进入了北极圈,开始发现一些冰山。但只是远远的:那些冰山,船只最好还是避开它们。它们有时候零碎地漂来,有时候聚集在一块,一动也不动,像是抛了锚的巨大舰队,其中的一些还又光滑又闪亮,通体是晶莹洁白的冰,有一些则被冰碛污浊了,变得发黑发黄。它们的轮廓描绘出动物的身影或者几何图 形,它们大小不一,从旺多姆广场到玛斯田园校场不等。然而比起南极洲的冰山来,它们看起来更为稳妥,更为衰竭,毕竟,跟它们相对应的南极洲的冰山在以大块 台地的形式,若有所思地移动。同样,它们也更为执拗、无形和细巧,就仿佛它们在一种不踏实的睡眠中多次地翻身。夜里,当Lee睡得同样不安稳时,他也起床, 来到甲板上,跟值班水手一起打发时间。黎明时分,四周一溜地排列着舷窗的甲板显得宽广而又空荡,像是一个候见大厅。在一个睡眼惺忪的高级船员的监视下,两 个水手四小时一班地轮换把舵,观察仪器和雷达,眯缝的眼睛盯着照准仪。Lee找到一个角落,在厚厚的机织地毯上安坐下来。他瞧着被探灯的强光照得雪亮的景 色,尽管他实际上真没有什么可看的,什么都没有,惟有隐在黑色中的无穷的白,那么少的东西,有时候竟是太多。为了找点事情,他查看起了桌子上的航海图、全 球定位系统和气象仪。在值班水手的指点下,他很快人了门,他通过扫描无线电接收器的所有频率,终于打发了时间:一切只需短短的一刻钟,得到的永远是这一 点。
实际上只有一件事,出于技术的原因,他们停在了浮冰中央。他们扔下了一把梯子,梯子的横档上冰块形成了小小山峰的侧影,Lee爬下去溜了一圈。寂静,始终如一,没有任何声音,除了他自己被埋没在雪中的脚步声,风的呼吸声,以及一只鸬鹚的一两声呜叫。
尽 管告示在先,Lee还是走得远了些,他发现一片浮冰上有一家子柔软的海象在睡觉,彼此紧紧地挤靠在一块。公海象时不时地睁眼看一看,好像在保护着它的一家。 老年的公海象守着自己的伴侣,长着胡子的秃顶上,有时露出搏斗留下的伤口。一头雌海象时不时地睁开一只眼睛,用鳍足给自己扇了扇风,然后又睡了。Lee回到 了船上。
随后,万物又恢复了进程,没完没了。然而,有一种办法可以用来与厌烦作抗衡:
像切香肠那样把时间切成一段段的。把它分割为天(离到达之日还差 7 天,差 6天,差 5 天),但同样分割为小时(我感觉有些饿了:离吃午饭的时间还差 2 小时),为分钟(我喝了我的咖啡:正常地算来,离我去厕所还有 7 分钟或者 8 分 钟),甚至分割为秒(我在甲板上走一圈,差不多又减去了 30 秒;在作决定去转这一圈和随后的反思之间,我又救下了一分钟时间)。很简单,就像在监狱中那 样,只要以可能的一切来计算和衡量时间--餐饭、录像、填字游戏或连环画--就可以打发厌烦去见它的鬼。尽管人们照样可以什么都不做,躺在他的铺位上,穿 着恤和头一天的短裤,随便读些什么度过一个上午,把洗脸和穿衣往后挪。浮冰把一道耀眼刺目的白光投射在船舷上,活活地闯入到船舱中,由于无影效果而不带来半丝的阴影,他们把一条毛巾什么的挂在窗洞上,他们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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