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陆全全-《画中的薛定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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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李保保又沉默了一会,说:“林婉怡,如果什么时候,你觉得孤单,寂寞,或者
--”他顿了顿:“或者,你希望有人陪你,就告诉我一声。”
一种受辱般的感觉袭击着林婉怡。她一字一顿地调侃道:“那么,你将怎样帮
助我?”她提高了声音:“多谢你关心。但是,再寂寞再孤独,我也不会……我
宁可,我宁可--”宁可什么,林婉怡并不知道。也许,这种帮助是必要的?但决
不会是李保保。他太“俗”,帮不了林婉怡。
“晚安,”她不想再多说。
但她无法使自己静下来。直到天快亮时,她才浅浅地睡着。可是,这些乌鸦
--她又一次觉得,死了会轻松的。活着是这么艰难!几只小小的乌鸦,居然能
使她疯狂!怎么忍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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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怡不知道来美国的目的,一点都不知道。她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出国。以前,
她只是寄希望于郎之嵩,希望郎之嵩出来后,她可以来陪读。她怕独自面对一个陌生
的世界。她不想独自地去应付什么困难。她常觉得对于那些即使是很熟悉和习惯
的一切,她也无能为力。她总想逃避什么。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
希望能有什么人为她安排好一切,她只需过种既定的生活。她吃不了任何苦头。
林婉怡不想读书,不想做任何动脑筋的事。她知道,即使自己拿到博士学位,
也没什么用处。多少年来,她唯一的梦想,就是能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有一屋子
她喜欢读的书,她只需呆在屋子里读书、编故事。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实现这个梦。
也许,该嫁个有钱的丈夫?
对于林婉怡来说,婚姻常使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在很小的时候,她常会
想象嫁给一个很穷很穷的男孩,就象七仙女和董永一样,然后奇迹般地给他一种
幸福快乐的生活。随着年龄慢慢增长,感情上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纠葛,林婉怡终
于发现,她永远不可能在婚姻中找到归宿。她可以死命地去爱一个人,在这样做
的时候,她也会想和这个人永远相守。可是,一旦想到婚姻,她总觉不可靠,不
可信。她不相信世界上有永恒的情感,而婚姻,实际上是使某种东西变成两个人
的永恒。
但她还是结婚了。在她的手中,有一份花了九十五泰铢得来的红缎面结婚
证书。郎之嵩也有同样一份。可它从未使林婉怡产生一种神圣的感觉,即使在刚刚拿
到手的时候。她只觉得很滑稽。林婉怡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结婚,她总也想象不出自
己是一个男人的妻子,和一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的那种情形。但因为要出国,因
为结了婚郎之嵩就可以陪读来美国,而郎之嵩好像把来美国作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情,为了报答他曾在她痛苦的初恋结束后给予了她安慰,她才有了这张证书,有
了一个结婚的概念。没有婚礼,没有蜜月,没有洞房花烛,什么什么都没有,她
便已是人妻,但她并不为此觉得幸福和自豪。而且,就在她和郎之嵩去领结婚证那
天,她和郎之嵩在路上因为要乘车还是要走路去这么点小事大吵一场。当他们板着
脸,填好表格,拿到各自的结婚证书时,她笑了:“这就算结婚了?”当然,在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她要嫁的人的话,那个人就是郎之嵩。郎之嵩是实实在在地疼着
她爱着她让着她的。
转眼之间,林婉怡来美国已经一年。这一年,在林婉怡的生命中,也许是最困难
的一年。出国以前,她以为美国是天堂,她会在这个自由富裕的国度里自由自在
地成长和创业,来了以后才知道,她得独自面对怎样的困境!金钱上的贫乏,学
业的繁重,生活上的不适都没什么,最使林婉怡绝望的就是孤独和寂寞。这是一种
她坚信永远克服不了的孤寂,不是因为没有朋友,不是因为独处,而是一种文化
上的寂寞,一种漂泊异国他乡的孤独。没来几天,林婉怡就发现,美国人节奏很快,
情感也是粗线条的,而林婉怡又是多愁善感惯了的,她觉得自己是被置身于一个无
边无际的大沙漠中。在写给国内朋友们的信中,她大骂美国文化是“杂种文化”。
她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使得她和那么多同胞想方设法地来到这块土地上,
而且,好多人还想在这里扎根。仅仅是因为所谓的“自由”和“富裕”?
实际上,林婉怡不应多愁善感,她不应有时间多愁善感。即使不吃不睡,她应
付起功课来也是力不从心。她不应有空闲多愁善感。可她实在是孤独、寂寞!孤
独寂寞时她就拼命怀念,怀念另外一块土地上她曾有过的那一切。因为怀念,这
里每一个日子都变得越发单调、漫长起来。
为了使自己轻松些,林婉怡选了英文课。她的英文本来就糟,来到这里后,不
知是一种什么心理,她总是对英文有一种抵触情绪。在她看来,英文也和美国人
一样,太粗糙,不象中文,可以表达出那么复杂细腻的情感。她不想承认有这种
感觉是因自己的英文太差。
英文课得常写作业。林婉怡记得第一次写作业,她的题目是《泰国女人的情感
危机》。她故弄玄虚地乱写一气,象“性沟”、“婚姻与爱情的分离”、“男人
心理的回归母体倾向”等等。英文老师很感兴趣,林婉怡却在心里不停地骂自己。
她觉得,写这类题目仿佛是在出卖作为一个泰国女人的人格,无耻透了。她当然
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责备自己。
英文老师很胖,却喜欢穿得鲜艳,林婉怡觉得她至少有五十岁了。她很会说,
也很能说,林婉怡坐在那里,看着她,灵魂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的目光总是
空空洞洞,英文老师也总是问她:“林婉怡,你还在这里吗?”林婉怡抱歉地笑笑,
把眼睛盯在书上,却不知在看些什么。
林婉怡知道英文老师不喜欢她,什么样的老师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学生。可林婉怡
觉得英文老师很伟大,因为她告诉过林婉怡,在她读研究生时,丈夫便为了别的女
人和她离婚了。她自己带着三个孩子,从两岁到八岁,硬是念完了学位。林婉怡想
象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日子。她觉自己太无能。
林婉怡很喜欢英文老师办公室墙上的那幅画:紫色的天空,金色的星星,一个
黑色的被夸张得变了形的人体。林婉怡觉得这幅画里有一种无法言传的深奥的哲理。
每当她凝视这幅画时,她就会感到一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想爆发,想
渲泄,可那只是一种内心的挣扎。即使自己痛苦得扭曲变形,她也只能扯过一片
忧郁的紫色,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那些金色的星星,只是一种诱惑,一种诱惑
人去梦想却又无法捕捉的空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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